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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临平中学毕业证样本(3)

说来也怪,上世纪90年代,临平中学生源奇差,而每年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却并不少。他们个个个性鲜明:有一位考上北大历史系的年兄在人家都忙于高考复习的同时,却孜孜不倦地啃完了英文原版的《独立宣言》;还有几位文学社的好友风雨大作的天气手拉着手在苏堤上背诵“老夫聊发少年狂”……后世恐怕无出其右者。

如今站在荒草凄凄的废墟上,哪怕阴冷着天,我还可以依稀闻见他们当年狂放的豪情和肆虐的青春。就像那春天的紫藤花——那紫藤花曾几番出现在有关母校的梦境里,抬头时总是铺满十七岁的天空。她那特有的香味和不远处厕所飘来的味道几乎成了母校的一个符号,镶嵌在我们这一代的回忆里。就在那瀑布般的紫藤花架后面是一幢旧的教学楼,二楼的高二4班有一位女生是我青春最美好的回忆。那是一次学校文艺汇演,她在童话剧《Beauty and the Beast》中饰演Beauty。至今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也不想问。现在的孩子也许难以理解我们那一代萌动的情感竟可以如此柏拉图主义。

如今,紫藤花架不复存在。上世纪末,当临平中学被瓜分为两所学校后,听说其中一所带走了她的历史沿革,另一所保留了她的硬件设施。而几年后,后者也最终忍受不了母校的局促,另迁新址,紫藤花听说也被连根挖走。

当然也有带不走的。2006年的一天,母校已经被拆除一年多了,某论坛上一个网友发了一个帖子,问有没有人拍过母校的照片。当我把手头那些记录了临平中学最后的日子的照片上传上去后,很多把临平中学叫做母校的网友发帖说:看到照片,哭了。

那天,当我即将告别母校的废墟,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再看到她了。最后拍摄的一张照片是一段围墙,那是当年上学天天经过的。可或许谁也没有注意过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在上传照片的时候,我把它作为这次精神之旅的结尾,因为我想我会永远记住母校最后的嘱托。

而那几个字是:报效祖国。

《杭州日报 西湖副刊》

紫藤花下读书声

“滴檐犹泪下,欲别幽情生。举笔长笺短,还春旧草新。鸟惊携手客,蛙伴读书声。雨骤池萍乱,凭栏说水深。”这是临平中学校友昕泓先生写的《留别临平中学》诗。吾生也晚,当我坐在临平中学某教室最后一排,作灵魂出窍状时,谁曾想十年前的这里,亦有课间神游者,如“虞铭”、“浮蚁”、“燕垒生”诸学长,在课桌的抽屉里写一些“无聊”的文字。偶尔也会拿给人看,却是“五湖远棹听孤雁,岭上白云作袈裟”之类的句子,然后深不可测的向人一笑。相信十年之后亦有某某坐于其间,寂然凝虑,思接千载,其神远矣。体验孤独者,往往会寻之于历史。只是如今临平中学竟也早早的成为“过去式”,砖瓦草木,烟销迹隐,唯有阅尽千年的龙兴桥,依旧注视着一波逝水。“临平中学”之所在,即旧时“龙兴寺”。根据《仁和县志》记载:“龙兴寺,旧名妙华庵,宋宣和七年,因东湖水溢,建庵镇压。额名妙华”,至宋绍兴六年,高宗南渡,以韦太后驾幸,赐额曰“龙兴寺”。元至正末毁,明洪武六年重建,改额“隆兴”。龙兴寺几经重构和扩建,具体位置亦有两说,翟灏《临平记补订略》提到:“在潘公闸西千步许,俗称龙兴寺者,在(龙兴)桥北堍下,额曰‘武帝行宫’,疑皆非旧址。故老相传,龙兴寺旧在潘公闸东,今名龙兴圩者,其地是也,桥亦必在闸东。或疑乾隆时重建所移,今桥下并无天禧石刻。天禧,系真宗年号。寺名龙兴,高宗所额,桥或本别有名,因寺改龙兴,而亦易其旧称耶。”不过,当年的妙华庵却保留下来,渐藏于寺院之中,于是就形成了“寺里寺”独特格局,为全国寺庙所仅有,与“桥里桥”、“河里河”一起,成为临平历史上著名的三绝景之一。清咸丰年间太平军毁寺后,重修时寺址东移,头山门正对龙兴桥,如《临平镇志》所载:建国初,龙兴寺仍在,当时寺“有两殿,周合高墙。进头山门为关帝殿,有砖墙横贯其后,粗看全寺至此断。绕过关帝殿,又见二山门。进内豁然开朗,两旁厢屋,中座释迦牟尼大佛像,占地二倍于前殿”,气势颇为宏伟。外地香客慕名来,乍观之,往往有如此小寺之憾,殊不知寺内还藏有一寺。龙兴寺在1952年改办学校后,“寺里寺”的景观也即不复存在,直到1996年在南苑街道东湖村龙兴寺异地重建,香火才得以延续。“龙兴寺”与“临平中学”虽然源于一地,却没有“前世今生”之说,两者在一种奇特的外力之下,硬生生的被叠加在一起罢了。而“龙兴寺”已经在信仰者的努力下获得重生,“临平中学”却日渐趋之于湮没。如果仅是一个名称而已,那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说来,我与“临平中学”也有着二十年的缘分。1986年春,父亲携着我从剡溪一路火车颠簸到了临平。那是一个温和的下午,狭长的临平东大街尽头敞开高大的铁门,我刚探了探头,就被父亲扯了进去,随着传达室大伯一阵爽朗地笑声,大门缓缓关上,转角扑面而来的紫藤花,无边无际瀑布似的挂满了架子,这种青涩外表下掩藏着的肆无忌惮的张狂,竟然给了六岁的我极大地冲击。后来得知,这印象在许多人的记忆中也是难以磨灭,甚至已经化为临平中学的某种象征。这种肆无忌惮偶尔也会显露出来,1995年,学校发生了一件荒诞的事情,一些拿到了身份证的学生不知为什么不肯参加选举,为此竟受到了校方警告处分。当时我住在学校教工宿舍里,常能听到老师们的议论,言辞中颇有惋惜的意思。此事的亲历者卜宇先生在《最后的临平中学》一文中这样写道:“这也引发了一桩临平中学野史上惊天动地的大事。与往年一样,临平中学作为一个选举点,人民代表将在拥有被选举权的公民中产生。当时有三十多名政治上极其幼稚的学生理所当然地以为人民代表应该由他们这些人来推举,或者至少应该在被选举前走到他们中间来和他们认识一下。在他们纯洁的政治希望落空后,他们以功课忙为由,未在周六到校参加公民投票。”有趣的是,一年之后的高考,当时受到警告处分的三十几个学生全部考上了重点大学。2005年,卜宇先生重新回到临平中学旧址,所见已是一片荒芜。“如今站在荒草凄凄的废墟上,哪怕阴冷着天,我还可以依稀闻见他们当年狂放的豪情和肆虐的青春。就像那春天的紫藤花——那紫藤花曾几番出现在有关母校的梦境里,抬头时总是铺满十七岁的天空。”这是对母校的深刻记忆,也是对青春的无限怀念。可能每一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个阶段,心中潜伏着一股巨大的力,这种力无法排遣又令人惶恐。1997年,我趴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理想忽然变得空洞而锋利起来,我沉陷于一种莫名的“烦恼”之中,于是到昏暗的学校图书室,从书架上拿下积灰的叔本华和厚厚的海德格尔,却看见心灵屈从于身体器官、欲望和冲动的压抑和扭曲,“人生活在无意义的时空中,甚至人的存在本身也没有意义的”。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空气微微膨胀,暖融融土的气息,从窗外满满当当的溢进教室,老师正讲着当前社会的主要矛盾,我的眼睛却无法从窗外的那架紫藤花上移开。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它要开的如此无拘无束,甚至显得有些悲壮,仿佛是说,在没有意义的境遇下,我们需要在存在之中创造出意义。当老师提问我的时候,竟毫无察觉,而同桌才慌忙把《国富论》偷偷塞进抽屉,报之以荒谬的一笑。那段时间我经常失眠,不是在高高的围墙上寻找海尔-波普彗星,就是与几个死党一起爬上学校的天文台,仰望天宇。在无边寂静里,仿佛有声音说,如果宇宙是无垠的,那么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可以是宇宙的中心。而每一个孩子都是由星子幻化而来的,将来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世界的中心,人与人之间平等而独立,光芒自现。面对星空,我们变得无比澄净。临平中学的紫藤萝难掩轻狂,细细抚之却分明是一把青涩。2004年8月,潘宝昌在临平中学取景拍摄的电影《墩子的故事》,青涩而美。墩子暗恋思琪老师的那一段情节,仿佛把时光停留在了九十年代。而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就发生在临平中学的某年级某班。一个少年对优雅的历史老师的产生了特别的关注,于是尾随,心跳,忧伤,甚至结巴。为了引起历史老师的注意,疯狂的想把历史书“吃”个底朝天,却无奈课本的文字太过割舌,狂吐不已,只好跑到学校图书室里借阅所有与历史有关的书,在借阅卡上发现历史老师的名字,一时狂喜,激动地也写上自己的名字,慌乱中又出错,顿生阿Q似的懊悔,不得不夜半溜进图书室,重描了一遍才肯归去。在临平中学分校的前夕,为了给历史老师留个好印象,竟然偷出了期末试卷,看还是不看,足足斗争了一个晚上,最后付之一炬,不得不弃考了之,从此不敢再看老师一眼。而事实上,到分校的那一天,老师一时也还叫不出他的名字。如今,那架紫藤萝不知移栽至何处,“临平中学”也早已是历史的“碎片”,除了偶尔闪现在曾在这里学习生活过的人的记忆里,其它的,什么也不是。其实,历史上的“临平中学”也仅仅是一个俗称罢了,从1952年2月创建“杭县民办临平初级中学”起,曾经历五次更名,大都也不叫“临平中学”。1998年初,学校一分为二,一半搬到山北荷花塘,一半暂时留下。2004年4月剩下的一半也迁走了,然而“临平中学”这个名字,却谁也不肯带去。学校忽然变得宁静而荒芜,临河偌大一块空地,围墙一圈,徒长野草与灌木,偶有飞鸟小兽出没。2007年12月,当我拿到房屋拆迁协议书,在废旧的校址上仔仔细细的走了一圈,忽然泪流满面。2008年3月,余杭区政协委员洪流建议恢复“临平中学”校名,官方的回答是“经过余杭高级中学教职工代表大会讨论,该建议没被采纳”,请求复名未果。同年,余杭论坛上有人发帖《再见,临平中学》。2009年3月,原址最后四栋教工宿舍拆除,除古桥一座外,皆成白地,付诸房地产开发和拆迁居民安置房建设。“临平中学”的“死”,对于历史长河来说,仅仅是一朵浪花的开谢罢了。随着一代人对“临平中学”的忘却,很快,后人需要到书中去翻寻,才能略知一二。只是对于这座小城而言,又得去花多少年时间才能重新积淀这样一个名字的文化内涵和共鸣?如果一地之记忆不能从树木的年轮,砌砖的苔痕上开始寻找,那么又如何去奢谈所谓的文化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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